傅柯的哲學毫無疑問地,巨大且廣泛地影響了當代思潮,有關傅柯的研究在全世界的各種人文領域中汗牛充棟,至今還能有什麼新的研究主題或進路嗎?
布洛薩 (Alain Brossat) 有個特異的答案。
異文化的學術交會
講座除了邀請到本書主要作者布洛薩來跟與會讀者介紹本書的緣起與內涵外,還請了本書的三位台灣作者——朱元鴻(國立交通大學社會文化研究所教授)與黃冠閔(中研院中國文哲所研究員)、楊凱麟(本書作序者,國立臺北藝術大學藝術跨域研究所教授)來跟與會者進行交流。
研究傅柯的實驗性創作
讀者可從《錯開的交會:傅柯與中國》這個不尋常的書名嗅到本書的特殊性,就如布洛薩開場所說,這是一本實驗性質強烈的書。作為一位傅柯研究的學者,他提到研究者必須比前人更加努力才能有所創新。
對他來說,「傅柯與中國」是個絕妙的題材正是因為在傅柯的作品中「中國」幾乎不存在,然而從傅柯同時代的學者多造訪過中國、他本人對中國共產黨的熟悉程度、以及他對日本多所接觸卻忽略中國這個亞洲大國等線索來看,布洛薩認為這樣的缺席並不尋常,因而引起他的興趣,這是他為何撰寫「傅柯與中國」之題材的主因。
傅柯與台灣地緣下的逆向觀點
布洛薩認為,傅柯的思想特色即是去自我中心化,用傅柯的術語來說,中國就是一個完美的「異托邦」:當他靠近這個文化與哲學的異星球時,明顯觸及了他自己的極限。
時空上錯開的因緣
他進而談到,在傅柯的作品中,即使提到中國,也僅僅是想像中的中國;其次,他引用尼采曾說過的「我來早了,這不是我的時代」來說明傅柯與中國「來的不是時候」。朱說傅柯曾清楚界定何為警察國家,且若我們檢視中國關於維穩、低端人口等議題,從此切入點就能發現傅柯與中國之間的關係應該會是密切的。但由於時代背景的關係,兩者的展演卻無法發展出來,他認為,這是因為若兩者碰撞將產生爆炸性後果,因而促使兩者有意無意之間相互迴避。
面對差異者將激起創新思考
與談人楊凱麟則從書名的分析來談「錯開的交會」的意義。他說若「交會」指的是「無障礙、無扭曲的相互溝通與認識」,那麼差異者彼此之間的真正的交會將是不可能的。以此來看本書書名,「錯開的交會」意味著「錯開」的不可能,因為「交會」一旦誕生就沒有錯開,即便是錯開的交會,也是一種獨特的交會狀態。
其次,楊想談談傅柯的地緣哲學。他認為「中國」一詞在此並沒有實存的定義,而是作為異者性存在於傅柯的思想中。他提醒我們,傅柯是權力去中心化的歐洲思想家,而作為東方思想者的我們,面對西方人提到的中國,我們是否能做個去中心化的思想家呢?他希望以此作為激起在台灣的我們再思考的可能性。
對台灣學界帶來的啟發
與談人黃冠閔則將座談核心放在本書的構成來談本書的獨特性,他認為書的獨特點是由作者布洛薩的兩種特殊身份所造成。其一是他身為法國哲學家但卻非典型,因而可以站在獨特位置上審視法國;另一方面,雖然布洛薩本身與台灣的關係相當密切,但他卻不黯中文!這兩種既熟悉又不熟悉的位置讓他有獨特的發問角度,可視為是對法國哲學界、漢學界的質問。
黃也進一步提到,雖然傅柯研究引入台灣學界許久,但仍有不少空白。布洛薩在本書中表現出的細心爬梳以及他對傅柯文字的把握,對於台灣的研究者來說是很非常有啟示的,可為台灣重新更新傅柯研究。譬如就目前正在編輯的傅柯全集上,布洛薩就有重要貢獻,能使台灣與國際研究接軌。
去中心化的研究帶來豐碩成果
講座最後是由布洛薩來回應現場提問。楊凱麟好奇為何布洛薩在本書法文書名上選擇使用「約會」(rendez-vous) 而不是「邂逅」(rencontre) 來表示交會呢?主持人則問說,從布洛薩的許多行事作風來看,她發現他特別關懷人,有許多來自邊緣世界的學生,這對他的研究有何影響呢?
布洛薩進一步解釋,根據他的了解,傅柯從來不是毛派人,但他當時每個月都會到巴黎市中心的鳳凰書店——那是當時中國思想引入法國的重要管道——閱讀關於中國的資訊。此外,當時傅柯身邊的人與朋友多為毛派的,由此可知,即便傅柯熟悉毛派與其作風,卻仍刻意避開中國。他認為這一來可能是由於傅柯在學術上並不熟悉中國議題,其次則是他在政治上刻意保持距離的結果。
而對於主持人的提問,布洛薩說,來自法國的他和北美一樣,都算是來自帝國主義的中心,因此若要去中心化,他認為不能只是鄉村化,像是把法國香水和紅酒的商品進口或送到鄉村去那樣,而需要親自到當地、在當地定居、以當地人的方式理解當地的生活方式,不能以旅行的心態來看待異國文化。
舉例來說,像布洛薩他現在身後所放的書,他能完成本書完全是因為他在台灣的交通大學教書數十年與台灣有密切交流的結果。他強調,對他來說,「中心」(歐洲或北美)與「邊錘 / 邊緣」的劃分是無趣的,一來是因為這樣的劃分愈來愈空洞,另一方面他認為台灣也不能算是邊錘。
傅柯研究仍熱
根據記者目測,本場講座吸引了超過 30 位聽眾,現場不僅座無虛席,還有超過一半的人全程站著聽講,將會場擠得水洩不通,可見在台灣,傅柯與諸位作者的魅力驚人。
最後主持人透過簡介《錯開的交會:傅柯與中國》的各個篇章指出本書涵蓋的內容廣泛,其中更有不少辯論的火花。她引用布洛薩曾說過的話——在法國的討論,永遠都像是帶手槍上戰場——做結。本場講座也在布洛薩正式感謝本書的中文翻譯者謝承叡(交通大學社會與文化研究所博士生)之後正式畫下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