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識到,其實我早就已經被隔離了只是自己沒發覺,反而等到全世界都被隔離之後,我才重新找到生命的動力。
疫情的蔓延,讓歐洲許多國家都關閉了學校,老師們紛紛轉往雲端發展,而哲學老師們也不例外。然而,生硬的詞彙,艱澀的語言,拙劣的虛擬課程技術,使得哲學家們往往是網而不紅。但整個隔離期間,卻也催生出了不少新世代的大眾哲學家,哲學新媒體在這篇報導中希望透過一個特別的人物故事,帶讀者一窺法國哲學人的困境與轉機。
3 月 17 號,法國封城隔離,世界像是突然停下的鐘擺,所有學術活動無限延期、許多招募也失去蹤影。但茱麗葉的世界卻突然活了起來。
我的研究領域是醫學哲學 (Philosophy of medecine),尤其討論醫療倫理與人文主義 (Humanism) 的問題。所以從隔離開始我就非常關心每天的變化動態、媒體新聞、醫師、政治人物等等的發言。
本來被動的觀察,因為法國躍上各大媒體版面的一位醫師的言論,改變了茱麗葉的態度與行動。
三月初,法國一位微生物學家 Didier Raoult 開始大肆宣揚一種名叫必賴克廔 (Plaquenil) 的藥物治療新冠肺炎非常有效,引發全球各單位搶購。然而,這位研究員備受矚目的同時卻掀起眾多爭議,醫學體系內部許多醫生批評他的研究方法不符合醫學倫理,藥品的測試過程多有爭議。3 月 25 日,Raoult 醫生在法國最大媒體世界報上發表文章,表示在疫情蔓延的緊急時刻,整個醫療體系還笨重地只在意方法是否正確、是否合乎規範,而不以藥物的有效與否作為優先考量:
醫生應該要重新回到跟哲學家和那些被人文主義啟發的人站在一起的位置,來重新思考道德和倫理…...不再讓方法論者統治這個領域的實作。
Raoult 醫生的言論瞬間在法國各大媒體走紅,非常多名人跳出來支持,並覺得現行的條條框框、各種規定都只是虛偽的道德限制。哲學家莫名其妙地被點名了,這一點,成了茱麗葉走入大眾哲學的導火線。當茱麗葉看到 Raoult 醫生的這篇言論,氣得怒不可遏,覺得哲學家被工具化成了醫生、政客、媒體用來操弄輿論的「權威言論」,但哲學人卻宛如被消音一樣,一聲不吭隨便他人擺弄。她一直等哲學界的人出來回應,釐清醫學哲學對試藥過程的道德討論絕對不是有效就是娘,但等著等著,她失望了。隔離中的哲學人要不是在學院的深宅大院裡面宮鬥,就是譁眾取寵自稱哲學家的媒體人,沒有一個哲學人出來捍衛哲學理論觀點。
試藥之所以需要如此繁瑣的方法,正因為整個過程需要確保「不確定原則」,讓測試這件事情不是只為了找個案例來證明藥品有效,而是以「不確定藥品是否有效」為前提、為測試條件來檢驗藥品的有效性。這個過程不只在知識的建立上十分關鍵,更是整個測試人與受試者之間道德的基礎。這些方法的設立,目的不在對醫學進步綁手綁腳,而正是要確保在最緊急的時刻,醫者還能秉持嚴謹、保護受試者的態度。
文章一出,一夜爆紅,不僅瞬間引來五萬人點閱,更有多方媒體、Youtuber 等邀茱麗葉上節目、訪問。被社會隔離在自己陋室長達一年的哲學家,突然一躍變成大家追著想要訪問的網紅,茱麗葉自己也不敢置信。
法國大眾常常把哲學家跟知識份子連結在一起,所以大家看到的哲學家,都是那些什麼都可以談、什麼領域都可以發表意見但沒有真正哲學能力的白人男性。學院裡面,博士生眼中的哲學家,就是拿到穩定教職或是研究職位的研究人員。前者只會亂講,後者對社會不屑一顧。我覺得法國就是缺乏把哲學當作專業來辯護的人,社會大眾也對這樣的角色不感興趣。
哲學家到底應該是什麼模樣?教授的模樣?知識份子高談闊論的模樣?專家的模樣?從前,學生眼裡的哲學家就只有講台上的哲學老師,成了哲學人,卻不免發現這些哲學教授、研究員只是層層社會濾鏡下過濾出來,把學術遊戲玩地熟練精準、走得離生活、社會、大眾愈來愈遠的複製人。
兩個月的隔離,把某些將自己關在執念裡的人解放了出來,把一些本來長袖善舞的人關了進去,隔離的日子裡,哲學人重新勾勒出自己眼裡哲學家的輪廓:這個輪廓不一定要正經八百、不一定要是特定性別種族、不一定扮演著說教的社會角色,就算頂著一頭顏色鮮豔的頭髮,也能映出哲學家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