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哲學】男女授受不親?其實也沒那麼嚴重啦! | 哲學新媒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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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授受不親?其實也沒那麼嚴重啦!

論《孟子》禮與義的權衡
儒家在「經權之辯」(「禮」與「權」的輕重緩急)中,並非一味地執守著「禮」的風俗、律文,反而在「權衡」的選擇上,多了因時制宜的彈性空間,以此作為制度與現實的平衡,但更重要的是,如果「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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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男女授受不親在古人眼中是鐵律嗎?

生活在華人傳統社會裡,你一定聽過「男女授受不親」這樣一句話,其實這樣的觀念自先秦時期就一直留存到現在,即便當今社會的思想早已較傳統社會來得「開放」許多,卻仍有些觀念深植在文化的集體潛意識中,成為一種生活場域的活動依準。但是,你真的理解「男女授受不親」這一句話的意思嗎?它真的只是單純指涉男女之間的互動禮儀嗎?「授受不親」真的會成為兩性之間相處的禁忌嗎?讓我們來看看《孟子》怎麼說!

在先秦時期的齊國,有一位能言善道的辯士,向孟子提出了一個疑問,對話的過程是這樣的:

淳于髡曰:「男女授受不親,禮與?」

孟子曰:「禮也。」

曰:「嫂溺則援之以手乎?」     

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孟子.離婁上》)1

救人如救溺
我們以現代中文來看一下這則故事,首先,淳于髡向孟子提出了一個問題,他問道:「男女之間在傳遞東西時,為了避免肌膚之親,所以不能親手遞接物品。這是古禮吧?」孟子答說:「沒錯!這是男女之間的對待禮儀。」接著,淳于髡又逼問孟子:「如果看到嫂子溺水了,基於這個禮儀,我可以伸手救援嗎?」看來,淳于髡把這顆滾燙的球狠狠地向孟子砸了過來,當然,孟子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回答道:「嫂子溺水卻不伸手救援,根本就是豺狼禽獸啊,不配當人!雖說男女之間授受時不能親手遞接這是禮儀規範,但是,伸手去救援溺水的嫂子,卻是一種權衡之下,必須做出的舉止。」

看到這裡,你不免疑惑,孟子所謂的「伸手救援」與「權衡之道」有什麼關係,更激烈的人或許會覺得孟子壓根就是個「雙標仔」,為什麼孟子會認為這時候施以援手並不違背禮儀,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適當時機做合宜的行為才是「義」

理解《孟子》,不能只看到世俗所制定出來「禮儀」,更重要的是,支撐這個禮儀背後的重要條件:「義」,什麼是義?簡單來說,義就是一種「合宜」、「正當」的表現。

這時,你一定很好奇,為什麼孟子談「禮」須要以「義」作為價值。這可是影響著孟子會不會成為你口中的「雙標仔」的重要因素啊!所以,讓我們站在這個角度來重新理解剛才那則文獻,孟子在淳于髡的問題中,回答他對於「嫂溺,援之以手」並非不合乎禮儀的規定,而是一種「權衡之計」,而這個「權衡」就是「義」了!換句話說,在嫂子溺水時,如果你畏懼男女授受不親的禮儀而不伸出手,那結局會是如何?想當然,那只能看著嫂子沉入不知深深深幾許的水底了!這會是孟子願意看到的結果嗎?當然不是。所以孟子認為這時伸手並非違反禮儀,而是正當、合宜的動作,如果不如此,失去的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呢!

意義的擴大:家國存亡的危機感

看完上面的故事,其實孟子並非只是要討論男女之間的禮儀問題而已,更重要的是這則故事背後所延伸出的家國存亡的「危機感」:

曰:「今天下溺矣,夫子之不援,何也?」             

曰:「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子欲手援天下乎?」(《孟子.離婁上》)2

這時,淳于髡發動第二波攻勢,問孟子說:「今時此刻,如果天下大亂,人民遭逢變故,生活於水深活熱之中,你因執守先王所留存下來的仁義道德,而不肯從權以更有效率的方式解救百姓,這是為何?」孟子聽完問題後回答道:「天下百姓陷溺於爭亂之中,必須要以仁義之道援救他們;然而,嫂子溺水,援救她只要用手即可,若依照你的說法,難道要我背棄仁義道德,只用手去援救天下嗎?」

淳于髡認為孟子不以更有效率的方式治理天下,卻守著無能即刻見效的「仁義道德」,不知道透過更為迅速的辦法來救援百姓,以此譏諷孟子不懂權衡之變。但是,他卻不曉得孟子所謂的禮,並非不能變通者,而是以仁義作為禮的價值支撐,如果不這樣,那麼禮法將徒有虛名,人民也只會因為「大家都這樣做,所以我也這樣做」的理由行事,卻不知道背後所蘊含的價值理念其實是有緣故的。然而,正因為孟子以義作為禮的支撐,才能不執著於禮俗、條文的規定,而有「合宜正當」的「權衡」變通之計,如果離了「合宜與正當性」,那麼,就算以看似立竿見影的霸道方式穩定天下之亂,也不過是表面的風平浪靜罷了,水下實則藏有漩渦,隨時會將人拉下。

換句話說,如果全然以「權」作為得「利」的因應之道,而毫無道德價值於其中,那上至君王,下至黎民,大家就只能當個寡廉鮮恥,見利思遷的小人。有鑑於此,孟子才執意主張先王行仁義之道的重要性,而「權衡」也必須就著這個基礎說。

就上述論點可以知道,儒家在「經權之辯」(「禮」與「權」的輕重緩急)中,並非一味地執守著「禮」的風俗、律文,反而在「權衡」的選擇上,多了因時制宜的彈性空間,以此作為制度與現實的平衡,但更重要的是,如果「權」的動機導向於不道德的層面,而全然以「利」為考量,那麼對於孟子而言,除了不符合「禮」的要求,更會有危及自身及家國的結局產生。

結語

嫂溺,不援之以手,失去的將是一個生命;而天下之溺,若援之不以仁義,那麼失去的便是一整個文化體系的道德價值。光憑一隻手能救溺天下之人嗎?光憑嚴刑峻法就能讓天下之人發自內心和諧相處嗎?對於孟子而言,一個邦國真正的滅亡,並不只是現實世界中的割權讓地,而是一群心中毫無仁義道德,卻滿口利害關係的泛泛之輩。如若真以淳于髡所建議,施行講求效率的法則,背棄仁人之心,於孟子,才是真正的「放手不救」。

  • 1. 〔宋〕朱熹:《四書章句集注》(臺北:大安出版股份有限公司,1996年),頁 397。
  • 2. 〔宋〕朱熹:《四書章句集注》(臺北:大安出版股份有限公司,1996年),頁 3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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