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胎》(i WEiR DO)是 2020 年盛夏上映的台灣電影,其獨特的拍攝手法(全片沿用 iPhone 作為拍攝器材)及別樹一格的電影題材(以 OCD 強迫症患者為題材的愛情故事)令人眼前一亮。故事講述以兩個 OCD 患者的生命線偶然交疊,變成情侶的關係;然後進入夢的「假想」情節:如果其中一方康復了,兩人愛情路的「未來」因改變而分開。在「壓力山大」(怕受到外面世界的細菌攻擊)的出門採購日常偶然相遇,從「陌路」走向「同路」,兩人在「你懂我,我也懂你」情投意合下,變成戀人。
海枯石爛的愛情,固然讓人人津津樂道。我們都希望另一半是自己的「同路人」,就像電影中男女主角一樣。但假若對方「變」了,我們就如男女主角一樣,會因對方「康復」而徹底的崩潰。大乘佛教認為這是因為「愛別離苦、怨憎會苦、求不得苦」可以解答我們身在愛情路的「苦」楚。
同路人的幻覺
在 OCD 路上「同是天涯淪落人」,讓原來孤獨奮戰的兩人一拍即合;一個是打字很慢的翻譯者,一個是打字比賽冠軍,兩人合作無間,你口譯我打字,種種生活軼事,讓他們都認為對方是彼此的「同路人」。這個觀念其實是愛情關係中非常關鍵的要素。當我們對於某人產生愛慕之情,並希望與對方發展更進一步、更親密的關係,這意味著對方有某些特質吸引我們,讓我們人生得以完滿,並且值得託付終身。(所以我們才會稱對方是自己的另一半)以上的想法,好像在愛情的世界裡非常合理。但佛教告訴你:認為「他人」與自己同路的想法,真的是莫名奇妙!這只是我們自己的幻想而已。
基於佛教「緣起性空」的基礎觀念,佛教認為人、事、情、理、景、物都是不停轉變當中,每個人的特質都處於變化之中,沒有所謂不變的特質(包括外貌、個性、價值觀)。當人處於不斷流動的狀態之下,連自己的「路」究竟是如何都搞不清楚,憑什麼能夠確定對方是自己的「同路人」?佛教認為這種誤以為同路的幻象,是人類痛苦的根源,即是所謂大乘佛教所提及的「人生八苦」。究竟愛情的甜美何以換來人生的苦澀,讓我們順著電影的脈絡一起看下去!
「一切都不會改變的」?
電影的轉折點,正是兩人向對方許下承諾之事:彼此一定繼續維持原來的樣子,絕對不會改變。為了讓對方安心,兩人甚至發誓:假如有人變了,變的一方會多患上一種 OCD ,會無法控制自己,一直重覆說「一切都不會改變的」。後來女主角驚逢夢魘,對方的 OCD 康復了。雖然兩人竭力維持關係,但兩人的路愈走愈遠……最後關係名存實亡,只剩下誓言的一絲牽連。
釋迦牟尼發現了世界「無常」的運行法則,藉此說明:任何的意欲活動(愛恨)都必然無法得償所願的,這正是三法印中的「諸行無常」。為什麼說是必然的?因為人與人有相聚之緣,則必定有分離的時候,如果我們意識裡存在「永恆不變」的幻想,而視偶然的事物為必然永恆的話,到了緣盡之時(可能是「生離死別」的原因),必然會是痛苦的。我們追求的美好事物,亦不可能永遠擁有,總有失去的一天,當欲求未滿的時候,也是痛苦不已的。而因為我們的意識活動、追求的欲望不會因別離或失去而停止,所以痛苦是永無止境的。
說到這裡,想必大家也知道這電影中的「強迫症」,並非單純只是電影題材上的噱頭而已,更隱約地指涉愛情的意義。在佛教的視域中,「愛情」就是其中一種「強迫症」,讓人陷入於「把握永恆」的想法之中,不能自拔。對象的特質不斷改變,我們根本無法掌握對方的個性(讓你覺得對方是同路人的不變特質),如此你所愛的也無法知曉了。為了脫離這種痛苦,佛教選擇在痛苦的根源切入——執著「人情、事物能夠不變」的想法,提倡「涅槃」(意思是一切執著的意識活動停止),即是熄滅執著的想法及其情緒的意思。
難道出家才是愛情的解藥嗎?
說到這裡,我們或許會想到「出家」的出路。讓我們想一想,難道出家才是愛情的解藥嗎?其實不然,佛教雖然道出諸行無常的真相,但並沒有宣稱棄絕俗世的一切才是不二法門。例如:人天善法,即在日常生活遵從五戒(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十善(身、口、意三方面的十個,可理解為五戒之延伸),或修習禪定等,一般人也能有限度地脫離執念的困擾。
這裡又舉一例,中國佛教般若學的僧肇在「不真空論」提供了我們不同的答案:不需要完全棄絕一切,只要明白「無常」的道理,不因別離、失去而執著痛苦即可。
從僧肇的答案,我們可以知道,雖然電影中男女主角愛情開展了,也並非注定必然是悲劇收場。只要兩人知道「同路」並非永遠不變的,而是暫時的狀態而已。當兩人在關係中有所改變,也不因此執著而痛苦,那麼愛情的聚散便不會是帶來「強迫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