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諷刺雜誌「查理週刊」辦公室遭到暴徒攻擊,造成其編輯、漫畫家等12人死亡。目前凶手指向伊斯蘭裔的三名男子,但是從目前的國內外報導看來,由於被指為兇手的幾位男子雖遭到擊斃或是投案,也尚未有完整的公開報告,任何揣測的動機或是原因,恐怕只是根據目前有限的報導來臆測。
暴力的發生,究竟是否有跡可循?閱讀到這類新聞時,我們是否真能找到發生的理由?而這樣的推論過程,真的能幫助我們釐清原貌,甚至能夠阻止下一次可能的暴力?
就目前報導來看,這個事件可能是因為「查理週刊」以戲謔嘲諷伊斯蘭信仰,所以激怒了伊斯蘭的激進組織發動攻擊。然而,筆者也注意到這幾年因為政經問題,而排外情緒持續升高的歐洲,會不會因為這次「查理週刊」辦公室遭到攻擊而演變成更大的社會衝突?
筆者在閱讀相關的報導時,有以下兩個面向的想法提供參考。
暴力衝突不等於恐怖主義
第一點。筆者不大想用恐怖主義來形容這類的暴力。「恐怖主義」這個詞彙可能從美國 911,或是更早的時候,就被媒體運用自如,只要有類似的大規模死傷攻擊,就容易被冠上這類的詞彙。儘管查理週刊事件的發生真的很恐怖,但是在尚未釐清這次攻擊發生的來龍去脈,就馬上認為是有組織性的策劃、甚至是特定種族、宗教、政治立場等來合理化這次攻擊的動機或原因,恐怕對釐清這次事件沒有幫助,更可能助長標籤化這些特定種族、宗教、政治立場,會造成更大規模的衝突。至於什麼樣才是恐怖主義,何時何地,則需要另外討論。
筆者認為,暴力的發生是特殊的事件,也就是說,它的發生可以找到很多原因來合理化,例如兇手的社會背景、他跟被害者有什麼關係等等,但是不宜將這些理由普遍化,例如說,這個兇手在行凶時高喊宗教宣言,不代表這個宗教的信仰者就會有行凶的傾向;或者是認為,找到這些原因就能夠阻止下一次暴力的發生,這種「防患未然」並不見得能夠阻止,而只是合理化暴力的原因,認為這些原因就是暴力的源頭,像是認為伊斯蘭就是暴力的,應該要制裁伊斯蘭,這只是加劇暴力的影響。
單就這次攻擊,除了找到兇手的下落,能稍微減緩社會因為這起事件的不安;並且是在法律規範下的公權力來處理兇手,絕對不能容許任何個人對個人的報復,否則會演變成更大的社會衝突,或者更糟糕的是,重蹈上個世紀容許極端政治勢力復辟的覆轍。至於如何處理兇手才是合理的,除了應該在合乎法律層次的處理外,應該採取哪些法律則是必須另外討論的。
排外與包容之間的衝突
第二點。這幾年因為經濟發展走疲、就業率低而引發的排外氛圍,無論是主張反對開放國家邊界與移民政策的右翼政黨,或者是大規模的排外示威遊行,也隨著媒體不斷報導而得到矚目。從報導上看到,也因為這次「查理週刊」被暴徒攻擊的事件,隨後而有清真寺被攻擊的事件,歐洲的穆斯林在接受訪問時也表示,擔心因為這次暴力事件而遭到無妄之災,這也是筆者在上一段所擔心的。此外,也有不少歐洲人擔心,排外氛圍加上這次攻擊事件,會重蹈上個世紀極右派的復辟,有人甚至以「水晶之夜」或是「德國國會縱火案」等歷史事件來表達對這波排外的擔憂。
「包容」(tolerance)往往是面對這類衝突常常出現的詞彙,但是除了「我們都是一家人」這類的政治修辭外,應該更仔細地往下想,「包容」是「異中求同」,還是「同中求異」?
筆者對「異中求同」的理解是,一開始就先強調各種族宗教政治立場的差異,所謂差異,就已經帶有「哪一個比較優,那一個比較差」的比較存在,再來要求以哪一個當作標準來同化;以這次事件的背景會是:「我是法國人,你是伊斯蘭,我們有差異,那誰要聽誰的?」
而「同中求異」則是先將各種族宗教政治立場等放在同個水平線上,或者說是視為同一個政治實體,再來細究各自的不同;那麼就會是:「我跟你都是法國人,但是在法國的政治制度下,你有伊斯蘭的文化傳統,我有高盧的文化傳統,大家都表現出法國當今的面貌。」
筆者並不在此直接為這兩種價值判斷提出進一步看法,就姑且引用法國哲學家德希達對美國 911 事件後的解讀:
這些所謂的『恐怖份子』並不是別人,跟我們所謂的『西方人』截然不同的別人。我們不要忘了,他們也是用西化的軍事招募、訓練及武裝而來的。而且西方世界發明的『恐怖主義』一詞,也在形容自己的過去,無論是古代還是近代,所掌握的技術與政治。而要分辨出『誰』要為此恐怖主義負責。不應把阿拉伯人、伊斯蘭、或是中東當作鐵板一塊,這些被我們當做是自我毀滅的自殺團體,其實是異質性高的社會,他們也有內部的衝突跟矛盾。我們認知的『西方』也是如此。在我來看,美國(或者更精細地說,美國政府,才不會對美國社會不公平)以及特定的歐洲,也存在著矛盾與不同。(Derrida, 2003)
從這次的暴力攻擊事件,除了為罹難者哀悼外,更應該小心處理的是,如何避免這次的暴力事件惡化成規模更大的社會衝突。從兩次世界大戰的廢墟中重建的歐洲,試圖達到「歐洲共同體」的終極政治目標,面對著上個世紀極右派極權國家、以及全面社會衝突的無秩序狀態的隱憂,如何維繫社會的穩定與公平,仍然是待解決的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