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法筆思．彌達 (Fabrice Midal)
因為哲學衝撞我們，讓我們不得安寧；它喚醒我們、啟發我們。
現今世上滿是專家說法與教條主義。到處盡是一些自認什麼都通、什麼都懂、硬要裝出這副樣子的人。哲學提出完全不同的觀點，因而更顯珍貴。
西方哲學之父蘇格拉底和那些人相反，他一再強調自己並不是什麼專家。他到廣場上，向每個人詢問問題，打聽他們的生活、工作和喜好等等……
蘇格拉底非但不是來說教，他還聲稱自己什麼都不懂，甚至稱不上是「智者」。
他說，世上只有神是睿智的（如果真有神的話）。但我們不是神，所以沒有必要追求睿智，只要好好做個人，人人都能從中獲益。
正因為哲學深深了解這一點，它不要我們成為智者、完人或是神，而是要與自己的人性和諧共存。
這也是為何蘇格拉底會不顧一切地提問，質疑那些看似理所當然、不容置疑的事情。雖然此舉惹得某些人不快，千百年來卻也有人為之動容、受之鼓舞，繼而欣喜若狂。終於有人願意說出真話，讓人看得更加清楚、透徹。
蘇格拉底要我們重拾信心，相信自己有能力去感受、去渴望、去思考、去愛。這也正是哲學要教導我們的：相信我們的自身經驗確實值得探索。
專家要我們聽命行事，哲學家則要你獨立思考。
這幾年來，我致力於解讀暴力在日常生活中的新樣貌。這些暴力不僅壓垮我們，讓我們失去了珍貴的人性，不願冒險嘗試計畫，喪失了信念，心也不再有所嚮往。
不論你是護士、醫生、麵包師傅、律師、社會工作者，還是從事其他工作，或許你也和我一樣，曾被別人要求放棄重要的意義價值，為了社會、政治或經濟因素而妥協。
一旦妥協了，卻又因為覺得無論如何都做得不夠多、不夠好，因而背負著罪惡感，甚至幾乎賠上性命。當下層出不窮的過勞現象就是活生生的血證。
哲學之所以對我們有益，正是因為它不希望我們變得更完美、更冰冷，好似機器人或電腦。這只會助長野蠻與暴力。
這就是為什麼我要你試著在短短三分鐘、也就是讀完這本書一篇章節的時間裡，重新活得像個「人」：不再盲目任由利益算計和擺布，忘了自己是個「人」；不再將女人、男人、樹木、河流、一切事物通通簡化成可以管理與利用的資源。
哲學的美妙之處，在於它探討的是如你我的常人，談論的是我們生活上會遭遇到的種種狀況。比如，如何面對某個令人頭痛的同事，或是當你的孩子沒有事先知會，就帶了朋友回家吃飯，偏偏家裡冰箱又空空如也……在這個越來越抽象的世界裡，哲學提供的是具體、而且實際的省思。
在本書中，我選擇了一些哲學名句，它們的共同之處是繼承了蘇格拉底的精神，甚至跳脫常軌。我們有時會將哲學關進狹隘的牢籠，哲學卻總是意外地打破我們的認知，這也是為何哲學如此不可或缺，又令人獲益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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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世界的存在感到驚奇。」
——路德維希．維根斯坦
路德維希．維根斯坦 (Ludwig Wittgenstein, 1889-1951)：奧地利哲學家，後入英國籍，為二十世紀最具影響力的哲學家之一，研究領域主要在邏輯學、語言哲學、心靈哲學和數學哲學等方面。
維根斯坦是二十世紀最偉大的哲學家之一，他一生僅有過一次公開演講，並且以倫理學為演講主題。
維根斯坦在演講結束後語氣一轉，以第一人稱的口吻透露，對他而言，生命的意義在於對世界的存在感到驚奇。
這令人出乎意料。因為我們總以為，哲學主要是在進行概念性的思考。維特根斯坦卻說我們錯了。
「對世界的存在感到驚奇。」若是從非常嚴謹的角度來看，這句話其實毫無道理。
某位朋友突然要搬到十萬八千里外的異國，得知此事時，我大為驚訝，因為這完全出乎我意料。
自家大樓中庭突然出現一隻跟羊一樣大的狗，我看到時也會感到驚奇。換句話說，當一些不太可能、甚至不應該發生的事情發生時，我們會感到驚奇。
依照這樣的說法，對世界的存在感到驚奇其實不太合理，因為世界一直都在。只有當世界不存在的時候，才會感到驚奇吧！。
維根斯坦要表達的，究竟與這有何不同？為了體會維根斯坦的這句話，我用天空舉個例子吧！
當你仰望天空，你發現它是晴空萬里，而不是烏雲密布。請先試著打從心底為這件事情感到驚奇。你可以試著在心裡默默說：「天空現在竟然是晴空萬里，而不是烏雲密布，這真是太神奇了」！
接著，再去感受天空的存在是一件多麼值得令人驚奇的事。「這世上竟然有天空，太不可思議了」！
現在你是否明白，維根斯坦所說的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體驗。
要對天空感到驚奇，你必須處在當下，並且全然處在當下，並且非常根本地改變你習以為常的生活、認知、感知與思考方式。第一種經驗與邏輯有關。維根斯坦所說的第二種體驗，嚴格來說，是完全無法以邏輯解釋的。
但他立刻強調，這不表示我們就應該否認它的重要性。
因為它非常深刻地闡述了生命的意義，那是一種個人、而且私密的經驗。維特根斯坦稱之為倫理。
現在，請你試著對世界的存在感到驚奇吧！你可能會覺得這樣的練習很抽象，其實這非常簡單。
不過，困難之處在於你必須真的親身體驗過，才有辦法理解。
就像我提到一種你從未嘗過的水果。我說得越多，你只會越覺得我的話晦澀難懂。
然而，其實你也知道，我說的這種水果一點都不抽象——你甚至可以買來吃吃看。
其實，哲學就是去品嘗未知的水果。它讓我們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去體驗各種事物，體驗我們的生命與困境。
我們完全錯了，哲學它一點也不抽象。
哲學鼓勵我們追求嶄新的體驗，儘管表面看似抽象，實際上卻和你我密切相關。它要我們從行為和觀點上徹底改變，以獲得真正的啟發。
另外一派完全相反的哲學觀，則提供了一套完整的實用建議，它會讓人完全陷入自身的錯誤與盲目，無法逃脫。這種哲學才是抽象的，它與現實沒有關聯，與我們的生活完全脫節。
這兩種哲學觀的差別，就在於是否能對世界的存在感到驚奇。
這場冒險具有深刻的哲學意義，因為唯有透過對世界感到驚奇這種嶄新的體驗，才能徹底改變我們的存在。
※ 本文為開朗文化授權刊登之書摘，摘自 (2024). 唯有入地獄，才能救自己. pp.13-16, pp.121-125，文章標題由編輯團隊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