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Cibala
秋天的大地褪去了翠綠，蒼茫延燒到地平線的盡頭，萬事萬物開始回歸，準備休息。樹葉落回到土地，大雁飛回溫暖的南方，康傑則回歸到漂泊的旅行日常。自旅行以來，幸運的康傑從沒遇見過能吞沒掉他的巨浪，不過風水輪流轉，生死一線間的遭遇終於來臨。
士兵邊跑邊叫著：「真的……」他跑近馬車，突然如斷線般摔倒在地。康傑急忙跳下馬車查看，那士兵雙眼翻白，指著古戰場的方向說：「惡魔……阿加雷斯……是真的……」說完便失去了意識。
康傑急忙解開士兵胸口盔甲查看，士兵身體彷彿被一股巨力擊中，力量穿過盔甲撞擊胸腔造成了嚴重的內出血，應該是沒救了。與此同時，一股肅殺之氣自他的背後傳來。
康傑轉頭看見了一個難以理解、介於人與魔之間的可怕生物。火紅眼睛、寬闊的下顎、整口尖牙、強壯到連臉上都看得出肌肉線條。牠的短髮向上直沖，手臂與身體的肌肉有如海邊岩石般交錯隆起，牠上半身只披了一件披風，下半身則是短褲跟布滿肌肉的大腿，腳穿獸皮長靴。牠直瞪著康傑，表情中沒有一絲情感。
康傑心知不妙。
被稱為「阿加雷斯」的惡魔拉伸了一下自己強壯的脖子，又換手交握拳頭，像在暖身，以一種具有穿透力的嗓音說：「第十五個。」
「您好，初次見……」康傑話沒說完，阿加雷斯就已經衝了過來。牠手指末端有尖銳的爪，爪子掠過康傑身上的護甲，這護甲在過去能抵抗中小型刀劍的揮砍，現在被利爪劃過之處卻撕開斷裂。
（這根本不是人類吧！）
康傑心頭一驚，全力應戰。康傑是勇者，勇者在高度集中精神的時候，周圍一切運動都會慢下來，他的動作相對快如閃電，這是康傑不太怕一般搶匪的原因。但阿加雷斯完全無法跟攔路搶匪相比，牠現在的動作至少跟勇者一樣快，然而勇者的戰鬥卻無法持續太久。
阿加雷斯接連三次的攻擊卻只撕破了康傑的護甲，牠停了下來對康傑說：「你不是一般的人類。你是勇者？」
「是的，可是我並沒有要冒犯您的意思。我們如此殺戮又是為了什麼？」接下許多攻擊的康傑喘了口氣問。
「勇者也是凡人，凡人沒有資格問問題。」阿加雷斯仍然面無表情，火紅雙眼直盯康傑，就像要看穿他的弱點一般。
阿加雷斯再度出手，這次牠往康傑的位置猛衝，康傑急忙以盾牌擋住。但這次衝撞的力量實在太猛，康傑整個人往後翻滾了一圈還無法停止，在翻滾的過程中康傑用藏在手臂上的弓弩機關，朝惡魔的頭部射擊。這算是他最厲害的殺招了，惡魔卻一揮手就擊飛了高速飛行的弩矢，毫髮無傷。
康傑發現光靠身上的輕武裝根本傷不了惡魔，他快速翻滾靠近馬車想去拿一根實木的長矛。在康傑身處的世界，木頭是世界上最硬的物質，金屬則既軟又脆，我們姑且稱這些堅韌的木材為「鐵木」。阿加雷斯如閃電般地追上康傑，左手利爪穿透並撕碎了康傑右手的護甲，並在右手留下一道超長的傷口。康傑勉強拿到了鐵木長矛，奮力揮了兩下逼退對手，同時他的高速戰鬥進入第一階段的極限，鼻子流下兩道鮮血。
康傑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手持鐵木長矛的他有了更大的距離優勢，他奮起進攻，在死亡的威脅下，攻擊又更快了，以常人根本看不見的速度刺向惡魔身體，揮著翅膀的惡魔很有自信地快速後退並閃避，然而這些差之毫釐的攻擊，實際上根本徒勞無功，沒有造成任何傷害。
一波猛攻徹底失敗之後，康傑開始喘氣，就在這喘一口氣之間，惡魔如閃電般靠近，強壯的右手已經抓住康傑的左肩頭，牠單用一隻手就把康傑整個人提了起來，腳懸空時就算揮動長矛也沒有力氣，接著惡魔好像要玩弄他一般，在空中亂甩幾下之後，再用力把他擲在地上，康傑的左手也在拉扯中脫臼。
（終於輪到我了。）康傑心想，上一場戰鬥他才讓對手左臂脫臼。他勉強爬了起來，長矛需要雙手才能使用，康傑清楚自己根本不可能是惡魔的對手，改變了策略。他完全不進入攻擊範圍，專心閃躲跟逃跑。很快地，他第二階段的能量也耗盡了，兩邊耳朵流出鮮血。
眼尖的阿加雷斯發現了這個變化，牠也不急著追擊，牠走向康傑的馬車，把連結馬的韁繩一爪切斷。接著牠用牠強壯的雙臂，直接舉起整輛馬車，高舉過頭頂。康傑馬車上有極沉重的貨物，顯示了惡魔絕對的力量。
好運之神終於站到了康傑這一方，在馬車上有一小桶有威力的粉末：火藥。火藥桶因撞擊破損了，接著在劇烈搖晃下，火藥粉沾得到處都是。康傑瞄準這危險的火藥桶擲出了身上唯一一支帶火的飛鏢，火鏢一瞬間點燃了火藥。他趕忙趴下，然後轟隆一聲，火藥桶爆炸，把附近的東西都炸成碎片。
「就看這一次了。」康傑心道，他的眼睛也開始滲出鮮血，他的能量與生命已經快耗盡了。在散去的白煙中，有隻身體應該被爆炸摧毀的惡魔站在原地。只是牠的樣子已經改變，牠的人形軀殼已經被炸碎而消失，露出了真正的樣子，那是一隻超過三公尺、有著巨大黑色的蝙蝠翅膀、強壯如巨鹿帶著蹄的雙腳、公牛的臉、頭頂有如黃蜂針般的尖刺長角、如猿猴般的長臂的惡魔。
阿加雷斯在康傑面前起飛，一瞬間消失了蹤影，下一秒，惡魔從天而降把康傑狠狠踩在地上，即使他穿著護甲，但體內發出的碎裂聲使他很確定自己的肋骨斷了，正開始內出血。
阿加雷斯：「凡人，你的戰鬥很精彩，但你的死期到了。吾是更有力量，更有智慧的存在。」變身之後聲音的穿透力更強了。
康傑知道以下的話可能是他的遺言了。
康傑：「最有力量我確定，但我看不出有智慧在哪裡。」康傑也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講出這樣的話。
阿加雷斯：「吾會讓你心服口服。來吧！問一個問題，凡人回答不出來的問題，吾都能解答。」
康傑在心裡笑了起來，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活過三分鐘，但提出問題跟思考是他最大的樂趣了，他微笑著說：「哥哥說弟弟說的是錯的，弟弟說哥哥說的沒錯。兄弟倆到底誰對誰錯？」[邏輯祕典26A]1
阿加雷斯立刻開始想，如果哥哥是對的，弟弟應該就是錯的，但弟弟又說哥哥說的沒錯所以沒錯。如果假設弟弟是對的，哥哥說的應該就是對的，但哥哥卻說弟弟是錯的。也不可能兩個都對，因為哥哥說的是弟弟是錯的；但也不可能兩個都錯，因為哥哥說弟弟是錯的，弟弟說錯就表示他是對的。
「智慧的閣下，想出來了嗎？」康傑邊說邊吐出鮮血。他認為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惡魔不可能放過他。
「別吵，吾正在想。」惡魔想了老半天，依然給不出確定的答案。
康傑：「智慧者，將死的凡人想向您提出一個新的賭注，您願意接受嗎？」
阿加雷斯：「吾不可能放過你，吾從不接受求情。」
「的確是，但不是求情。我可以預言您接下來的行動，是關於『您』的行動。」
阿加雷斯對康傑的發言感到有趣：「連吾都無法預測接下來的事件，凡人如你要怎麼賭？」
「只要您保證：如果我對了，那麼您絕對不能殺我。如果我錯了，您就可以殺死我。願賭服輸。」
「一言為定，看你能玩出什麼花樣。」阿加雷斯又加大了自己踩踏的力量，康傑感覺自己的肋骨又斷了一根。
「好。」康傑又吐出一口鮮血，然後說：「我預言，您等下會殺了我。」
惡魔大笑：「你預言這有什麼用？」不過牠立刻收起了笑容，認真思考之後，牠發現如果殺死康傑，這表示預言成功，牠不該殺死康傑。可是若不殺康傑來證明預言錯誤，牠又可以殺死康傑。[邏輯祕典26B]2
一小段沉寂過去了，康傑很清楚自己的小勝利，他說：「您會遵守諾言嗎？」
「當然。」惡魔把牠的腳從康傑身上移開。惡魔露出微笑：「你是個有趣的凡人。」
「謝謝您的稱讚，您對有趣的人還真體貼。」感受到壓力減輕的康傑，用虛弱的聲音回答。
「你知道吾答不出來。」阿加雷斯火紅的雙眼直視著苟延殘喘的康傑。
「對，但我還是不知道您接下來會做什麼。」
「吾會遵守諾言。至少在現在，吾承認你比吾更有智慧。」阿加雷斯雙手一擺，毫不在意先前對康傑的暴行。
「多謝誇獎。」康傑眼前發黑，開始聽不清楚惡魔說什麼。
「吾會繼續看著你，等到有一天，認為你智慧不如吾了，吾會立刻取走你的性命。記著。」說完話的阿加雷斯張開翅膀，消失在天空的盡頭。[邏輯祕典26C]3
「您會保護我能活到那一天嗎？」康傑問完就昏了過去，身邊只剩下刺骨的秋風。
A_被子
B_悖論
C_謬論
D_辯論
A_我這句話保證是真的
B_我這句話保證是甜的
C_我這句話保證有人相信
D_我這句話保證是錯的
A_意識到「語言」與「世界」糾纏不清的特性
B_意識到「語言」有問題的特性
C_意識到「世界」有問題的特性
D_意識到「語言」與「世界」毫無關聯的特性
A_甲說：「乙跟丙說的都是對的」
B_乙說：「我說的是錯的」
C_丙說：「甲說的是錯的」
D_丁說：「除了我以外的人說的都是錯的」
※ 本文為三民書局授權刊登之書摘，摘自 (2024). 勇者可以受委屈，但是你無法反駁我的邏輯(二). pp.1-14，文章標題由編輯團隊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