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我最後想說的話。從此,我將保持永世的沉默。
一開始,我以為是因為家庭的壓力才讓我產生輕生的念頭,畢竟作家這條路不好走。撇開盜版這件事,要在這個時代靠寫作生存,根本是癡人說夢。因為現在人已經不太讀紙本書,出版業界氛圍慘淡,連帶我的收入也開始下滑。不要跟我說電子書,因為法規不明,根本就是另類的盜版天下。更何況,當讀書人不多時,電子書也一樣無用。
我的收入難以養活妻小,老家父母和親戚又一直嫌我賺得少。想找個兼差,即便拿出誠意,卻因為我的碩士學歷,搞得沒有人願意給我機會。這個充斥著年齡與學歷歧視的社會,不就是在逼我踏上絕路嗎?這也讓我發現,自己除了寫東西外,一無所是。我是個沒任何價值的人。
雖說老婆體諒,願意與我同甘苦,但看到她日夜操勞,這讓我更感到愧疚。為了這件事,我看了近五年的精神科。畢竟憂鬱症,要好起來不見得容易。
但當我以為好轉時,我發現我依舊存在著自殺的念想。這個念頭,不斷地盤旋於我的腦海中,彷彿其是我靈魂的部分。
我知道我不該去死,因為我有家庭的責任。但是,自殺親自在呼喚我,它呼喚我到它身邊。自殺的呼喚,是如此的悅耳與動聽,令人難以抗拒。
就在這要死要活的煎熬時,我認識了撒旦。他親自對我說,我是一個難得一見的人,是被選上的人,所以活著才會多災多難。死亡的呼喚、自殺的呼喚,是我最終使命的呼喚。我不該想著家庭責任,因為我不在了,大家才會好過,老婆也可以重新嫁一個愛她的好男人。
於是,撒旦這麼對我說:我已經為你在地下準備了去處,那才是你真正的歸屬。
永別了,這爛到不行的世界。對不起妳了,我最愛的老婆,希望妳可以找到一個能給妳幸福的男人。
W絕筆
~摘自《日記》2017 年 X 月 X 日
事件發生後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現在我正坐在電腦前面拼命地趕稿,至於查案,就交給警察和我的初戀。事實上,我現在所掌握到的一切,都是我的初戀辛苦調查後,與我分享的結論。
坦白講,我到現在不再交女友,一直保持著單身,是因為我的初戀。我到現在還是忘不了她;她始終在我的內心裡佔了一個位置。
她現在的樣子雖然是個典型的中年婦女,不過和我剛認識她時,沒有差太大。
堅毅且強悍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柔軟且溫柔的內心。她的性格就如同她修直的長髮,正直美麗(這也就是為什麼,她主修法律)。其實我最喜歡看的是她的雙眼與笑容,她笑起來給人的感覺,好像是在說她過得很幸福;她的雙眼始終水靈靈。每當我的眼睛和她直接對視時,我總會感到害羞與心動。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與她初次相遇的那一天,我們是在一堂通識課裡認識的。那個時候我正在讀雅斯培的教育思想,她用著那令我心動不已的眼睛,問我正在讀的部分。
我發現對雅斯培來說,教育的意義不是要讓我們成為掌握某種領域的專家,當然也不會是培養我們宰割這個世界的能力。雅斯培說過:「如果人與一個更明朗、更充實的世界合而為一體,人將更能成為他自己。」
雅斯培的想法和我們教育就是職前訓練的想法完全相反。對雅斯培來說,真正的教育是為了培養我們認識這個世界的眼光,讓我們能夠與這個世界產生一種互動,使世界參與我們自身生命的成長,和這個世界成為一個共存的群體。也只有當我們能夠走入這個世界,與世界真實的相遇和產生關係,我們才能更真實的認識自己,也就更能成為自己。
但我們現行的教育卻告訴我們,這個世界是待宰的客體,我們是宰制這個世界的主體。所以我們會用一種絕對客觀的角度,去看待這個世界。就是因為我們的教育沒有告訴我們要好好的與這個世界相交,資源回收才會搞到得要有利可圖,才有人願意做回收,而不是認為愛護環境是人類的美德。也因為我們的教育充滿功利的思維,才會搞到寧願破壞環境,也要多賺那一筆錢。更嚴重的是,人類心靈越來越空虛,自殺的人越來越多,都快成常態了。
就在我用近乎鬼扯的方式,論述我對雅斯培的教育思想的看法後,她直接從她的包包裡拿出一張轉系申請表,當著我的面撕掉。然後莫名其妙地要求我當公證人,見證她未來成為一個正義的發言人。
就因為雅斯培的教育思想,開啟了我和她的交往,開啟了我親眼看著她嫁給了另一個人,開啟了我一輩子單身的決定。
就在我緬懷過去時,她老公打了電話過來,說她已經好幾天沒回家了。
對於這件事我感到震驚。因為我一直以為她在忙著查案,所以才沒和我聯繫。但現在她沒有回家,等於她根本失蹤了。此刻,我內心有了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