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高掛於天,深夜裡的涼風悠悠地穿過街道,街道上,靜謐無音也無火。只見村中北方的這間建築物閃爍著燈光,彷彿茫茫大海上的燈塔,為歸來的船隻指引家的方向。
在這棟建物大門前的一個陰暗角落裡,有五個人影;他們輕輕地喘著鼻息,深怕呼吸聲太大,會吵醒沉睡的黑夜。他們死死盯著大門口,那炙熱的眼神,好似可以讓門口燃起熊熊烈火。他們高高地豎起尖耳,讓耳朵化身為可以接收音訊的天線。
「大哥,門口只有兩個人,為什麼不直接衝進去?」其中一個人影提出了所有人的疑問。
第一個人影,輕輕地喘著氣說:「因為我們得等。」
「我們要等什麼?」
「等信號。」第一個人影說完這句話後,全體再次為寂靜的夜壟罩,門口的兩個守衛如兩座雕像呆站著。
突然,「碰」的一聲爆炸聲,猛烈的火光照亮天空,緊接著從建物裡面傳來人們高喊「救火」的聲音,第一個人影馬上催促著所有人:「快,該行動了!」於是所有人迅速衝向正門口展開襲擊。門口的守衛因為來不及防備,瞬間兩顆人頭落地。
他們闖進去後,看到裡面的人急忙忙往後院的方向跑去滅火,突然,從後院方向再次傳來「碰」的一聲爆炸聲,他們聽到有人大喊:「刺客、刺客,敵人來襲啦!敵人在東北角!」瞬間,村長家敲響了警鐘,警鐘的吵鬧聲,讓原本寧靜的夜晚沸騰。
於是他們飛快地往後院方向跑去,沿路上遇到的人因不及防備,一一成為他們的刀下冤魂。
當他們靠近火場時,有人大喊「吳大哥,離遠一點,爆炸!」
吳秦五人一聽到這句話,當場趴在地上,「碰」的一聲,後院的三座火藥庫盡皆毀滅,燃燒的大火如洪水般往糧倉和馬廄奔流過去。來不及躲避的村長家侍衛和僕人,紛紛被火舌吞沒,或者被火藥炸飛。
「吳大哥,你沒事吧?」白令跑到吳秦身邊,攙扶著吳秦,因為吳秦的頭被木頭碎片擊中,有點發昏。
吳秦搖了搖頭,穩住自己後說:「我把兩個人留給你,等一下可能會有更多人來,記得祭司說的,要將村長會館燒個精光!」
白令拍了拍胸說:「我白令辦事,你可以放心,快去救凌雪吧。」於是吳秦直接往會館本館衝去。
雖然是村長會館,但因為長期搜刮民脂民膏,所以這棟會館已經改建成一座小型城堡。
吳秦殺進會館,一間一間的搜尋著凌雪,直到他打開了一個房間,映入他眼簾的景物讓他看呆了。
這個房間從牆壁到梁柱無一不是金做的,天花板上,畫著夜晚的星空圖,地板則是由銀絲所製成的榻榻米地板,房間裡擺滿了由北方而來的畫和許多古老的雕刻藝術品;這個房間,根本就是一個小型美術館,裡頭的一切,皆令吳秦一行人成為其中擺設。
人在真正的藝術品前面,確實什麼也不是,即便自己的地位再高,權力再大,在真正的藝術品前面,他只是一個渺小的人類。
「怎樣,嚇到了嗎?」就在吳秦他們看傻眼的時候,從房裡的另一邊傳來這句話。吳秦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村長坐在象牙製的王椅上,悠閒地喝著酒。
吳秦一看到村長,隨即將刀抽出來,架在村長的脖子上說:「少說廢話,你把凌雪關在哪裡,快說!」
村長瞄了一眼吳秦的刀,用著戲謔的語氣說:「這不是莫干嗎?俗稱仁義之劍,你小子配得上嗎?應該不是你的吧?」
吳秦氣憤地將劍尖使勁抵在村長的脖子上,一滴鮮血,緩緩流下。「你少囉嗦,快點回答問題。」就在吳秦說話的當下,村長的嘴角露出陰險的笑容,並搖晃著盛滿酒的水晶酒杯。
吳秦突然明白了什麼,於是更為氣憤地大吼:「你這狗娘養的,你到底做了些什麼?」
村長笑了一笑說:「處女的鮮血真是美味,但你繼續在這裡跟我耗好嗎?那個女孩搞不好快死囉。」
「你這傢伙,我一刀劈了你!」
「慢!」就在吳秦打算將刀砍向村長的頭時,從門口傳來聲音,「凌雪被關在地下室的酒窖裡,你快點去救她吧。」祭司出現在門口,阻止吳秦的刀。
於是吳秦往村長的臉吐了口痰後,立刻去救人。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不懂得敬老尊賢,一點禮貌也沒有。」村長邊抱怨,邊拿絲質手巾擦拭臉上的痰說:「但你可終於出現啦。」
祭司靜靜地站在村長前面,凝視著村長,他的眼神如此的專注,卻又帶著些許的難過說,「你知道我會來?」
村長靜靜地喝了一口血,冷笑了一聲說:「打他們喊失火的時候,我就知道是你了。這個策畫和三十年前完全一樣,依著兵書說的『攻其所必救之處』為行動準則,漂亮!」
「三十年前的計畫,你竟然還記得,我都不知道是否該開心。但我來的本意是……」
「少跟我扯那些有的沒的!」村長直接打斷祭司的話說:「這三十年,我過得比你爽!」
祭司用著憐憫和悲哀的眼神看著村長說:「你難道真認為你沒錯?真的不用悔過?我已經看到你的靈魂被死亡漸漸吞噬,我更可以聽到其哀號。」
「我就跟你說少鬼扯這套,靈魂誰見過啊?從頭到尾都你一個人在說,鬼扯蛋!」
「存在的東西就是存在,即便無法眼見為憑。」
「真正存在的東西是要摸得到吃得著,那種沒有形體的玩意根本亂扯,就和你口口聲聲高喊的道德一樣!」
祭司緩緩地嘆了一口氣,因為眼前的這個人,根本不是可溝通的對象。他閉上眼睛,彷彿在壓抑著自己說:「所以你想要繼續三十多年前的話題?」
「我隨時樂意奉陪,就怕你是自取其辱。」村長嚥下最後一口血,舔了舔嘴唇,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隨時等候見教!」祭司盯著村長,那雙眼神如火炬般燃燒。
「人的本性乃是順著利而動,沒有利益的事根本不會有人想做,你剛說我有錯,但我這三十年純粹是順著利益而動,順利而為,何錯之有?」
「此言大謬!人活著豈能只談利益,忽略仁義?如果人真要談利,那麼對人之大利當為仁義。」
「亂扯,天下乃一人之天下,所以君王的利益乃國之利益,如果君王不求自己的利益,無異於不理國之利益,這根本就是殆政誤國。所以,在上位者當求己之利益。」
「非也,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一人之利益並非所有人的利益,如果人人都只追求自己的利益,那麼就會造成上奪下、下克上的亂象,如此一來,國家社會永無寧日。」
村長鄙夷的笑了一下說:「你說得即便再有理,卻不合現實,因為現實的人完全以自己利益考量為出發,如果不是如此,你三十年前就不會被好友出賣,我也不會篡位成功!」
村長講完這話後,房間迎來了沉默,原本在外面燃燒的大火,也漸漸的吞噬著這個房間,梁柱一根接著一根崩塌,點綴這個房間的黃金也正在融化。
吳秦此時闖進來說:「祭司,火勢已經控制不住了,快點走阿!」
祭司靜靜地看著村長說:「我……我從來都沒責怪過他,因為我知道他是逼不得已。所以我是來救他的,我不希望他死。」
村長笑了笑說:「當他賣了你的時候,他早就死了。你對一個死人說要救他,根本可笑。」
「每個人都有獲得救贖的機會,我是真的希望你活著。」
「你快走吧,我已經活夠了。」
祭司看到村長如此堅決,他也無可奈何,就跟著吳秦往會館外跑;在會館的長廊裡,傳來村長的歌聲,那首歌,是以前他們兩人一起唱的歌。
「再會了,我的好友!」祭司望著沖天的火舌,貪婪地吞噬著村長會館,在內心裡默默對村長、對他的好友道別。
後記
本集村長和祭司的對談,筆者是參考《孟子》中的「義利之辯」改編,全文如下:
孟子見梁惠王。王曰:「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
孟子對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萬乘之國弒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國弒其君者,必百乘之家。萬取千焉,千取百焉,不為不多矣。苟為後義而先利,不奪不饜。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王亦曰仁義而已矣,何必曰利?」
或許孟子所說會有人認為不合乎現實,但筆者認為孟子是在勸告也在提醒,並非是為了描述現實,而也只有當人願意以「仁義」相互對待時,世界才會更美好。或許我們無法吃穿不愁,無法做出什麼大事,但至少孟子這段告訴我們,要與人為善,多為別人著想。